一党专政是否是社会主义?
编者按:资产阶级的形式民主对于社会主义来说有没有借鉴意义,一党专政是否是社会主义国家的唯一选择,一党多 派或社会主义多党制能否成为另外一种可能……这些问题在某些“马克思主义者”那里似乎早已有了教条般的结论,然而,问题似乎远非这么简单。一个足够让这种 “马克思主义者”哑口无言的是,为什么百分之百民主集中制的社会主义国家会如此脆弱的崩溃掉或被和谐掉?!刘宇凡先生是香港的一位铁杆托派和资深理论家, 在这篇旧文里,他一针见血的指出,“zg当年一直声称自己的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优越,为甚么在政治自由上连资本主义香港也比不上……这种连起码政治自由都 缺乏的社会主义,这种连殖民地香港也不如的社会主义,真值得劳动人民拥护吗?”而今天,当特色的“社会主义中国”已经不是当日的社会主义中国时,仍然执着 于这些“一党专政”的教条,无疑是对历史的一种极端不负责。是该马克思主义者响亮地喊出“民主就是社会主义的本质,个人自由才是社会主义的基础”的时候 了,因为早在一百五十多年前,马克思主义的奠基者就已经在伟大的纲领《共产党宣言》中自豪的宣称,“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 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既没有民主,甚至没有公民的基本的政治自由,这是哪门子的社会主义?需要注重的是,这篇文章是刘宇凡和笑多先生的论战文章,文中批判的是毛泽东时代的历史,对于这段历史,各派有不同的看法。本编辑选用这篇文章并不代表支持刘先生的全部具体分析,更不代表本网官方立场(向雀山[url]www.reviewing.cn[/url])。
一党专政是否是社会主义?
──答笑多先生
刘宇凡
……
我们暂且不去追究为什么这样货真价实的社会主义,今天那么轻易就和平演变成为恶质的资本主义,虽然这更加有关宏旨。现在,就让我们比较一下资本主义和毛时 代的社会主义吧。远的不说,就说香港吧。至少从七十年代初开始,香港人普遍享有言论、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等政治自由。运用这些自由去骂殖民地政府,一 般也不会被追究或控诉。但同时候的中国公民,不仅没有这些起码的自由,甚至可悲到连沉默的自由都没有。在那个时代,即使被称为「主人翁」的工人,也要在单 位的政治学习会上,在党委监视下大搞「人人过关」,声明拥护毛主席的最新最高指示,还要比照自己作「自我批评」,挑生活中的芝麻绿豆的「错误」去说明自己 的觉悟怎么不够。有谁想行使一下宪法上所规定的示威自由,谁就大祸临头。1976年4月5日,上百万群众自发悼念周恩来,结果惨遭镇压和被打为「反革 命」。另一边厢,香港左翼运动(包括托派、无政府派)却能够举办千人集会声援北京群众。或许有人说,让你搞抗议中共的集会,于殖民地政府有何损害?可是, 两年后,却有工会和学生举办万人集会,抗议殖民地政府教育当局无理关闭金禧中学(师生正在追查校长敛财),最后迫使政府以另一名字重开中学。我们能够想象 在中共统治下会有这等事吗?中共当年一直声称自己的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优越,为甚么在政治自由上连资本主义香港也比不上?
当然并非每一个资本主义国家的公民都享有起码的政治自由。有些资本主义国家简直是准法西斯主义。反过来,不要忘记的确也有不少资本主义国家可以让公民,包 括工人,享有这些自由,并运用这些自由宣传反对政府,而这是苏联、中国在几十年中所严禁的东西。试问,这种连起码政治自由都缺如的社会主义,这种连殖民地 香港也不如的社会主义,真值得劳动人民拥护吗?
「两参」是画饼充饥
笑多坚持毛泽东时代的中国是实至名归的社会主义,根据是毛泽东主张「干部参加劳动,工人参加治理」。这也是鞍钢宪法中的「两参一改三结合」[1]中的「两参」。这个办法,据说就是「让劳动人民直接以民主方式治理社会,来代替职业官吏集团。」
假如「干部参加劳动」也算是「劳动人民直接以民主方式治理社会」,那么,古代那个主张「君臣同耕」的许行岂不也是科学社会主义者?社会主义要打破统治与被 统治的社会分工,不在于叫公职人员偶然从事一般的体力劳动,而在于使一切人都脱离累人的、长时间的体力劳动,在于缩短工时和尽量减低劳动强度,以便一般工 人能够腾出时间和精力直接参加治理社会。为了确保那不断提高的生产力首先用于改善劳动待遇和缩短工时,而不是浪费在供养资本家或官僚的特权享受,那就需要 工人直接把握社会经济的治理的权力,就只有实行社会主义民主,落实巴黎公社原则。只有这样才能防止公仆变成主人。反之,假如这些大老爷不受民主监督和定期 撤换的约束,假如他们依然享尽物质特权,叫他们偶然劳动一下有甚么用?
笑多先生可能会反驳说,毛主席还有下一句,叫「工人参加治理」呀!
当年大吹大擂的「工人参加治理」,是参加对国家的治理吗?不,不,顶多也只是指企业范围内的治理。换言之,工人阶级需要国家民主化,你却拿企业民主来搪塞 工人,这就像有个老板雇工人打工,工人要吃饭,老板却拿笔画饼,给工人充饥,这岂非欺人之谈?退一步说,假如那「工人参加治理」是名副其实的,那本身当然 仍值得支持。可惜那并非事实。解放后在国营企业虽设有职工代表大会,而名义上企业领导在重大问题上要咨询它,但实际上久巳名存实亡。至于大跃进期间推广的 鞍钢宪法中的「工人参加治理」,甚至连企业民主也谈不上,而只是在厂部→车间→班组的企业金字塔系统中叫工人参加那最基层的班组的治理而已。[2]在这点 上中国连南斯拉夫的工人自治也远远比不上。南国的官僚从来不敢把工人民主自治扩大到国家政权的层面,但在企业内,工人的确对企业经营方针及利润分配有相当 大决定权。何况,「班组民主治理」的核心,不过是发动工人多提出改善生产的合理化办法,以便提高劳动生产率;增加工人权力和改善工人工作环境是沾不上边 的。所以,所谓「两参」,结果是加强了工人的劳动强度的时候多,减少的时候少。这种办法后来为日本丰田等汽车公司吸收模拟,以「持续改善」为名鞭策汽车工 人不断加强劳动强度,成为近年流行全球的「精瘦生产」的先河。
要实现工人民主治理,就只有实行国家政权的民主化,就只有废除一党专政,实行普选和公仆可以随时撤换。不作此图而搞甚么「两参」,顶多不过是为劳动人民画饼充饥吧了。
笑多提到毛时代的工人阶级怎样有就业保障,怎样比现在好。这点我们不否定。我们不采取一种极端意见,即那种认为毛时代的中国是国家资本主义的看法。连资产 阶级都不存在,还谈甚么资本主义?但笑多先生可说是走向另一个极端,把当时的中国夸张成「体现了劳动者是国家主人」。工人阶级享有就业保障是事实,但究竟 这只是局部的事实。在整个官僚计划经济中,还有其它方面的事实。在「党的一元化领导」下,工人不过是官僚计划经济中的被动的生产要素。按照官方理论,社会 主义的公有制不仅包括生产数据,连「劳动力」也变成公有,所以全部劳动力都要归中心政府统一分配,决不容许工人有择业自由,连选择哪一间工厂或其它单位也 不行。这就是所谓「统包统配」制:国家「包」起你的就业问题,但干哪一行,进哪个厂,做哪个岗位,也都由国家「分配」,你们工人作不得主。这简直连工人的 人身自由也剥夺去。由于不能自由离开「单位」,而一切有关职业、工作、住房、工资,甚至还有儿女上学、托儿、理发等等都由单位包办并由党委决定,所以工人 必须听话,因而形成了极具封建特色的人身依附制,或如官方后来所承认的「人才单位所有制」。这一切对当代中国人来说并不生疏,只是笑多刻意不提而已。
自由与社会主义不可分割
毛时代的中国,既不是国家资本主义,也不是真正工农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而是官僚变态的工人国家,它前进可以发展为真正的革命工人国家,但这需要工人除去 路上的最大障碍,即除去官僚专政;假如工人不能及时除去障碍,那早已脱离工人并骑在工人头上的官僚就难免早晚复辟资本主义。现在,托派后一个预言已经实现 了。
我们今天来谈毛时代,决不是纯粹为算旧帐,而是为了弄清楚今后的奋斗方向。笑多先生似乎对现在中共的资本主义复辟路线是批评的。如是则我们之间可以有共同 语言,可以求同存异,联合奋斗。联合奋斗须要共同纲领。这个纲领可以不包括对历史的评价,不包括对毛的评价。要害不是追究从前毛泽东有没有落实巴黎公社原 则,当时该不该维持一党专政;要害是现在该不该废除一党专政,该不该直接为巴黎公社原则而奋斗。谁采取后一种立场,那么,不管是毛派、托派还是甚么派,都 应当尽量联合起来,共同奋斗。
可惜,笑多先生在这方面恐怕仍同我们有分歧。他竟然把多党制视为纯粹是资本主义的坏东西,是无产阶级所应反对的东西。在另一篇文章,他更认为一党专政是「公有制的必然结果」,而任何人「把社会主义说成是『真正的自由、公平的社会』,在社会科学方面是一种倒退。」
笑多不知道,正正是一党专政帮助了邓小平搞复辟呀。为甚么现在几千万工人无声无息就被赶出国企?为甚么稍作反抗的工人都被压制甚至投狱?为甚么号称主人翁 的工人阶级对于复辟几乎毫无招架之力?正因为在一党专政下他们从来都没有国家权力,甚至连人身自由也受限制,所以只要中共最高领袖决定复辟,工人也只能坐 以待毙。假如在1976年4月5日他们也只能捱打,那么,廿年后再捱打,又有甚么稀奇呢?
把基本人权、党派自由、多党制、普选权、司法独立等等统统看成为纯粹资产阶级性,再从中推论其为反动,这是中共的一贯错误。首先,把这些东西都看成为纯粹 资产阶级性,本身就不符事实。在所有这些东西中,有不少是工人阶级自己的斗争成果,又或是经过工人的斗争才改变成今天比较好的东西。最明显的例子是工会自 由、罢工自由、普选权等等。其次,把任何由资产阶级所创造的概念或制度,统统打成反动,而不去具体分析,尤其不去区分是革命时期的资产阶级文化还是衰落时 期的资产阶级文化,这根本是历史虚无主义,或更坏的,是斯大林的文化专制主义。自由主义中有关自由、平等、人权、司法独立等等的论述,固然有骗人的成份, 但要知道自由主义决不是一种统一的思想体系,它也有并非骗人的一面。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决不会像毛泽东在《反对自由主义》这篇文章中犯那样无知的错误,以为 自由主义就是等于不要纪律,决不会像中共那样简单、全盘否定自由主义,而是对它去芜存菁。我们尤其要区分开经济上的自由主义和政治上的自由主义。前者的反 动成分多于进步成分,但后者则相反。对待个人自由、政治自由,议会民主等概念要抱批判地吸收的态度。马克思主义当然应当否定洛克把私有财产合理化的学说, 但决不否定他的人民有权革命的学说,决不否定他的警告﹕防止国家对个人自由的侵害。把这些概念看成纯粹骗人,认为无产阶级不需要个人自由、平等,党派自 由、司法独立,这才真正骗人。事实上,中共也不是从创立到现在都是一贯反对政治自由的。即使在毛泽东成为了中共最高领袖之后,虽然在党的内部可以完全否定 自由主义,但是,在它的对外公开宣传中,还是高举政治自由的旗帜,反对国民党的一党专政。当时的新华日报就经常发表这类文章,而且,从马克思主义角度看, 有时甚至犯了过分美化自由主义的错误。祇是在中共夺取了政权之后,它才完全改变了它的公开宣传的立场,变成完全反对自由主义,以方便它连带地反对劳动人民 享有政治自由。自己无权时就高喊民主,有权时就高喊集中,连共产党也不免。中共是这样彻底抹煞它的过去的历史,以致在红旗下长大的一代几乎完全不知道,所 以当有人最近在网上重新流传四十年代的新华日报有关文章的时候,竟有人怀疑她的真实性。难怪那么多共产党员习非成是到这种程度,以为否定自由人权是马克思 主义应有之义。
结语
笑多先生对现在的拜金主义表示愤慨。他不知道,他越是抱着一党专政当做传家宝不放,他就愈是在帮助走资当权派更快地复辟资本主义。因为,正是一党专政把半 世纪前震撼世界的中国革命劳动人民重新置于专制统治之中,还用社会主义的名义剥夺了他们的自由,才会使他们对社会主义失掉了信心,也失掉了同走资派斗争的 能力。要恢复劳动人民的战斗力,就需要恢复他们对社会主义的信心,而这只有把社会主义与自由民主这几个概念重新结合起来,才有可能做到。任何反资本主义者 若拒绝走这条路,等于承认自己同走资派一样惧怕群众,非凡惧怕享有民主权利的群众。这样,他们就只剩下两种选择,要么就是寄望共产党高层再出现一个大救 星,客观上成为官僚集团各种人事派系斗争的马前卒;要么,就是消极逃避,一味在缅怀过去的辉煌年代中度日。
假如笑多先生诚心反对资本主义复辟,同时又确信只有靠劳动人民的自主奋斗才有可能战胜复辟,那么,就不仅要发动群众,更需要为群众松绑,要促使群众重获自由和民主。我们真心希望笑多先生能在这方面成为我们的盟友。至于怎样评价历史问题,这不应当成为共同努力的障碍。
2002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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